当惩戒体系不正义:支持废除警察、监狱的废除主义,是如何发想和发生的?

「为什么要、如何走出以“囚禁”作为解决问题方法的思维方式?」

唐凌

2020年6月3日,美国路易斯安那州,“Black Lives Matter”运动期间,示威者与警察对峙。摄:Gerald Herbert/AP/达志影像

(唐凌,以社会学为艺术,反之亦然。牛津博士,英国公开大学(Open University)社会学系老师。文章改写自笔者在公开大学写的教材,教育务必要开放(open)。)

【编者按】:端传媒“女人没有国家?”专栏,名字源于伍尔芙的一句话“As a woman I have no country”,但我们保留了一个问号,希望能从问号出发,与你探讨女性和国家的关系,聆听离散中的女性故事和女性经验。我是这个栏目的编辑符雨欣。

本期介绍一种根植于交叉性女权思想的社会思潮:废除主义。这一思潮旨在指出内涵于国家暴力系统中的暴力,质疑惩诫体系的不正义性,并提出与“囚禁”相反思路的社会变革。它不仅仅是只看到女性的,也是看到种族、资本主义、酷儿等问题的。在全世界都在反思警权滥用、国家暴力的时候,这一思潮 think out of the box,提出新的视角。主张这一思潮的学者和行动者也大多数是女性。

在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Black Lives Matter ,后称BLM)中,有一个响亮却不多被中文世界讨论的口号:“Defund the Police 取消资助警察”。

自2012年至今,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社会运动,BLM,此起彼伏,有超过两千万人参与其中。它由接连的滥用警权事件串联:2012年,一个弗罗里达州的黑人男孩 Trayvon Martin 在便利店小偷小摸时被警察 Zimmerman 直接开枪打死,而 Zimmerman 一开始甚至都没有被逮捕;2020年黑人 George Floyd 被警察 Dereck Chauvin 用膝盖把脖子按在地下整整快9分钟,活活窒息身亡,而这期间,Floyd 一直苦苦恳求:“我不能呼吸了”。

这些滥用警权的事件有一个明确的种族指向——过分针对黑人。但BLM不仅仅是关于种族平等的运动, 与此同时,它掀起对现有社会运行的权力结构的反思。警察、监狱和法院构成了国家合理实施暴力的系统,它们往往象征着正义、公平。但万一警察没有扬善除恶,反而处处作恶怎么办?如果监狱里关着的不仅是“邪恶”,也有“正义”呢?为什么“越狱”在如此多的文化中都是自由的表征?如果国家暴力系统的正当性被挑战,那人们是不是可以想像另一种组织社会、连接彼此的方式?

这些声音组成一种政治理念:废除运动。这是一场旨在废除包括警察、监狱在内的惩戒体系的运动,名称源自废除奴隶制运动,其概念也可以拓展到如国家边界的管理上。它乍听上去或许有些偏激,并将从根本上颠覆我们已有的社会运行模式的观念,总之重点就在“废除”二字。

那么“废除运动”是什么呢?一种常见的疑问是,如果警察系统出现了不公平的问题,惩戒滥用警权的个体不足够吗?制度不是在改革吗,比如从一开始不惩罚 Zimmerman,到马上把 Chauvin 关起来,社会不是已经在进步了吗?为什么要“取消资助警察”?这是不是一种矫枉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