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脸书
古有春秋的西施、希腊的海伦,今只有阿伦狄龙。
绝代俊男巨星不枉此生地高龄逝世,他曾经是法国文化的一张无可替代的脸孔。曾经阿伦狄龙碧蓝纯净的男性美学沧海,不会看得上眼今日的Timothée Chalamet之流。据说香港男神梁朝伟的银幕眼神横扫东亚。Tony Leung 虽亦为法国影评人接纳,毕竟只掠一缕维多利亚港无间道式烟云的忧郁。
论眼神seductive 的品种,Johnny Depp的眼睛虽有洛矶山之高峻,狄卡比奥则有大西洋铁达尼的深邃,但阿伦狄龙凝眸时还配上眉宇的皱纹,有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巴黎战火剩余的忧患;笑起来却又有战后废墟年少轻狂时的一股高贵含蓄的贼坏,仿佛告诉一个女人:勿在铁塔下抚弄你的头发,跟我去Pigalle 的街巷深处寻找一小片阴暗而湿润的天堂。翌晨,一起去蒙马特山圣心教堂的圣坛下忏悔的时候,他即使和你一起下跪,在圣乐中你偶一侧望,他还在向你眨眼睛——-在那一刻,他令你相信,他就是那个令你可以回头永远跟随的撒旦。
一个出产过阿伦狄龙、莫奈、毕沙罗、诗人蓝波、民歌La Mer、以及法航那个冰云芭蕾电视广告片的国家(见留言栏连结),竟然推出英美左胶品味的那种肥肿丑陋的woke的末世套餐,实愧对阿伦狄龙由独行杀手到黑侠梭罗的世纪风流。
要评点阿伦狄龙的代表作,我的心水是「怒海沉尸」(Purple Noon)。戏中他是向富家子骗财害命的凶徒:雪白的游艇,烈白的骄阳,米白色和蓝间条的水手装。最后一幕,当他在游艇穿一件汗衫掌舵时,露出古铜色的一双有力手臂,会令一个修女也想剥开他那层薄衫,抚摸他结实的胸肌——-但阿伦狄龙不须暗示露骨的Gay 情,正如柯德莉夏萍不必sell性感,因为阿伦狄龙的俊美到了神学的层次。正如在音乐的隐喻领域,他不是什么欧洲版的猫王皮礼士利,更不是西洋版的张国荣,而是哥德堡变奏曲的巴哈。你会在仰首讃叹一座巴洛克的宏伟建筑时,联想到Ritz五星酒店总统套房的一张双人床吗?
当然不会。
香港才女林燕妮小姐生前告诉我:阿伦狄龙来过香港,出席公关活动,她与阿伦狄龙在半岛酒店邻座午餐,阿伦狄龙向她索取电话号码。
由于无法证实,很礼貌地,我答:恭喜。但同时我无法避免在心中泛起黄沾的形象——what a beauty and the beast match, 而beauty 是阿伦狄龙——-我说:「这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而且还叨光于当时身为殖民地香港国际城市的地利。你比来自台北的林青霞幸运。」
古代的世界,东方有西施,西方的希腊有海伦。两个加起来,不及千年一个男神传奇。阿伦狄龙高寿八十八,白发苍苍之间,英气犹存。中国可以砸毁孔子的曲阜,对于人类并非损失,而且还可以另造无数Botox 塑胶山寨版的孔子学院。
但是前me-too 时代的阿伦狄龙无法复制,正如那个Purple Noon 的世代。紫色的日午,巴尔扎克的蒙马特,没有大蔴、涂鸦、阿拉伯人的马赛,以及阿伦狄龙魔蛊般的眼睛里那一泓由奥德赛的源头一直蓝过来的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