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被那啥了,原因一如既往的不详。
个人预计这一篇的命也不会太长,所以能早点看就早点看吧。
万一挂了,我也会转移到zhihu上去。
这是上一篇在zhihu的链接,名字也是佛要跳墙。
(网址)
很多读者老爷希望我重发一下历史文章、或者怎么综合一下之类的。但兄弟我忙的陀螺一般,实在是没时间打理,只能麻烦大家就这么将就着看看,有一篇是一篇吧。
非常抱歉。
22
一个月(下)
从1895年袁世凯小站练兵开始,中央直属精锐已经扩展到了六万多人。北洋六镇(差不多就是六个师),全套普鲁士训练、装备,每镇每年耗费白银150万两,加起来就是接近一千万,而大清年入也不过是九千万两而已,实在不折不扣的帝国柱石,兼财政吞金兽。
可真正头疼的,是到底派谁带兵。监国摄政王载沣抬眼看看朝堂之上乌压压的大臣,头疼不免加重了几分。
大军在外,宗室当然是政治上最可靠的,可天不降英才,爱新觉罗的后人,各自都有问题。
主动提出带兵的是载涛,不过他当年主要的军事经历是“考察欧洲陆军”,业余中的业余;良弼倒是不错,日本陆军学校毕业,以“知兵”闻名,但身为禁卫军协统,朝廷保命要紧,不敢外派;铁良是当年在慈禧太后的安排下和袁世凯争权的,资历很够,但他曾经撺掇隆裕太后亲政,和摄政王载沣是死对头,不合适不合适。
荫昌大人,北京外国语学院德文专业毕业,翻译过来就是京师同文馆德文馆,据说成绩很一般。还记得之前说的,大清以德为师、各种交流吗。荫昌就是在那个时候因缘际会,文科转理科,去了Royal Prussian Main Cadet Institute(我也不知道怎么翻译)。
在那里,他结交了人生两大贵人,德国克虏伯家族、以及未来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所以,“外语一般”这个传说很可能是谣言,毕竟人家和德国皇储和大资本一起喝酒泡妞,谈笑风生,还找了个德国老婆,属于沟通能力一流的。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荫昌这辈子虽然都跟军队相关,但主要做的都是沟通、协调、外交斡旋等文职工作。比如从克虏伯家族勾兑采购军火;跟威廉二世的德国政府协商《辛丑条约》赔款;争取普鲁士的军事培训之类。之前提到,炸死革命军蔡德懋的克虏伯75mm野战炮,大概率就是他采购到手的。
所以,论沟通能力,他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真正做到了人见人爱;论资历,他是北洋三杰的大哥,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都是他举荐的;论地位,当年载沣刚上台,一度想要搞死尾大不掉的袁世凯,又是他居中调解,袁大头看到他都要叫一声“恩公”,真可谓是完美人选。
于是,内阁拍板,荫昌领军南下平叛,当然,大家也知道,荫大人有一个小小的缺点:从来没带过兵。
皇族内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里门儿清。能打的,自然是在河南钓鱼的团练系后人,袁世凯袁大人了。不过袁大人到底是岳武穆还是曹阿瞒,大家也实在是意见不一。
内阁里,徐世昌是袁世凯的人,自然是极力赞成;那桐吃了袁世凯的大笔贿赂,也举手同意;奕劻吃的更狠,心里自然是赞成袁世凯出山的,但他是个老官僚,领导不发话,坚决不站队;载洵、毓朗是宗社党,倒是算载沣的人,不过事出突然,也不敢强力反对。
而各地“袁党”、督抚以事出紧急为由,敦请袁世凯出山的奏折也纷纷递上,当年把袁世凯赶回老家的摄政王载沣,头是越来越痛了。
与此同时,身在河南的袁大人倒是心情愉快。一眨眼,他“被生病,被离职”已经三年了。
袁大头刚刚逃离杀身之祸,日夜谨小慎微,生怕吸引载沣的注意,连续一个月,几乎每次写信都要加一句:身家性命“皆出自天家所赐也”;遥想一年前的五十大寿,英国外交官说,当时:“……北京权贵无一不在………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中国官员过五十大寿时曾 有过比这个更盛大的祝寿场面……”,而罢官后的五十一岁生日,他自论:“…..虚抛岁月,何足云寿……”,别说见客,连礼都不敢收。
袁项城心态平复,也不再焦虑掉脑袋,慢慢敢于“以文会友”,聊聊故人、见见媒体了。
一方面是所谓“卅年醒尘梦,半亩辟荒园”,意思是我现在是陶渊明了,每天种地、啥也不指望了;另一方面又说“漳洹犹觉浅,何处问江村。”你看,他这都嫌漳河、洹河太浅了,可不是还有想法吗。
当年,还给各大媒体透露了一张 “蓑翁钓鱼”照,直接登上了清末“热搜”,媒体纷纷讨论:这蓑翁到底啥意思,是从此要“独钓寒江雪”了呢,还是“姜太公钓鱼等周文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呢?可以说仍然是红透半边天的架势。
于是,当年生日,袁府又恢复了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常态了。当然,以他的城府,大家一提起“出山”,回答仍然是标准的连连否认,三天两头强调“早无复出山之念矣”。
时局混乱之下,他慢慢又从袁大头恢复了几分当年袁大人的风采,开始搞社评了。
评论上海金融风潮,安慰段祺瑞:“义善源倒闭,金融界不无恐慌。贵署官款,当不至无著”;指点山东司法部门,说:“司法独立, 各省诸待经营……”可以说,从金融、军事、到外交谈了个遍。
而且,袁大人也开始联络北洋旧部、朝廷权贵,代人求情之类的活儿也敢接了,大家感受一下那种“嘴上不说,心里痒痒”的调调。
1911年10月11日,是罢官后的第三次寿宴。这一年,袁府似乎回复了三年前五十大寿的光景。
宾客比上一年更多、酒席比上一年更隆重。觥筹交错之下,袁大人突然听到了敲门声,那是命运的声音。它在暗中偷偷标好价格,然后赠送给袁大人一份当天最大的寿礼 ——武昌起义爆发。
一时间,袁府罢宴,酒席变成了议事厅,大家议论纷纷。
有的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袁大人此番务必抓住机会出山;有的说时机未到,万一叛乱被一鼓荡平,朝廷对袁大人岂不是又要弃之如敝履,还不如等时局糜烂,再出山收拾河山。
而在场代表北洋势力的段芝贵、倪嗣冲,则断言此番启用在即,袁大人务必再来带领我们。
袁世凯当时怎么说,我们不知道,但朝廷显然是等不起了,14日,上谕到达彰德,传旨:重新启用袁世凯为湖广总督。
终于,革命党和大清,双方的筹码都堆上了台面,all in的时候到了。
宣统三年,农历八月十九,
辛亥年、戊戌月、葵丑日
宜:造畜棚、修路
忌:诸事不宜
值日星神:玄武、主凶
在广东,这是上刀山的日子,汉子们赤脚登上三十六把钢刀列成的刀梯,寓意要上刀山、下火海,驱瘟断煞、破除恶鬼,祈求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10月11日,朝廷得到武昌起义消息,迅速召集内阁会议 —— 1天;
10月12日,上谕,萌昌带陆军两镇南下平叛,“所有湖北各军及赴援军队均归节制调遣”,但又没指名哪两镇;荫昌因此等军谘大臣载涛从天津返回商量,最终决定调用陆军第四镇;同日,汉阳、汉口起义,武汉全境光复 —— 2天;
10月13日,黎元洪出任湖北军政府都督;14日,三军上谕发出,同一天,载沣屈服于压力,正式起用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督办剿抚事宜,但又不愿给予全权,而是令他“会同调遣荫昌、萨镇冰”,所谓“一军两帅”,显然朝廷对他还是不够放心 —— 4天;
10月15日,荫昌由北京前门西站专车出京,次日抵达彰德,专程拜访了袁世凯,聊完之后很兴奋,“蠹兹小丑,一旦而平”,看来革命党不过一盘散沙,这次配享太庙稳了,同日,袁世凯回复“衰病侵寻,入秋尤剧”,不愿出山,玩了一把耍大牌 —— 5天;
10月16日,袁世凯只耍了24小时大牌,就马上从了,具折谢恩、同意出山,那些传闻他“运筹帷幄,早就算准朝廷没他不行”的,可以感受一下袁大人“时机万一错过,可能就要老死乡里”的迫切 —— 6天;
10月17日,革命党人在武汉阅马场设坛祭天,黎元洪誓师共和;英德法俄日军舰云集武汉,但承认民军为交战团体,决定严守中立;18日,荫昌抵达信阳,专列里堆满了他喜欢的洋烟、洋酒、巧克力,开始准备设立司令部;于此同时,袁世凯上折子谢恩,同时提出了统一人、财、事等各种要求 ——毕竟此时不乘机要价,更待何时,万一武昌起义跟广州起义短命呢 —— 8天;
10月19日,革命军刘家庙大捷,占领刘家庙车站,这下子大家全懵逼了,不是说好“一荡而平,配享太庙”吗,怎么战斗力这么强?萌昌秒怂,心理模式从“一荡而平”马上变成“殊深焦急”,紧急要求朝廷调用大炮;而袁大人从“蠹兹小丑”变成了“不可小觑”,建议荫昌“固收布局”;南下大军一下子从“踊跃前进”,变成了“迟迟不发” —— 9天。
朝廷一看,前线“迟迟不发”?一口老血喷出,9天了,各位大佬,起义已经9天了,你们只顾着要钱、要炮、要权,你们不知道革命这东西,不迅速镇压,会连锁反应的吗?20日,盛宣怀致电袁世凯,提出可以“统一事权”,但前提条件是袁世凯迅速南下赴鄂;21日,心急火燎的内阁终于内部达成一致,袁世凯全权负责平叛,此时,起义已经持续了 —— 11天。
22日,萌昌终于来到了孝感,此时袁世凯已经获得全权,根本没有必要阻扰荫昌带兵,选择题是摆在了荫大人的面前:要保险,那就继续“固收布局”,稳稳妥妥的等着军饷、大炮到了再打必胜的仗;但是要保大清,那就得听载沣的密电“急进攻、不宜观望”,毕竟如直隶总督陈燮龙说的,“切肤之患,不在武汉,而在各省蔓延”。
那么请问关键时刻,他是如何选择的呢?大家要知道,荫大人的军车专列,可是前后都装了火车头的。一旦战事不利,火车可以迅速向北“转进”。装两个火车头的荫大人,自然选的是稳妥的路子 —— 12天。
一直等到27日,北洋军枪炮俱全、终于准备充分了,当日黎明下令进攻 —— 17天。
27日,革命军大败;28日,荫昌收到自己被调回后方的上谕,冯国璋接手前线,清军再次大胜;29日,黄兴赶到武昌,主动要求渡江参战、冯国璋火烧汉口,革命军再次大败;4天后,11月2日,汉口失陷,黄兴奉命回撤汉阳布防,武汉门户洞开,湖北军政府遭遇重大挫折。
从10月10日的第一枪开始,到11月2日汉口失陷,这群人坚持的天数是 —— 23天。这23天,靠的是紫禁城的迟钝、起义军的英勇、领导层的精明、民众的拥护……无论何种原因,最后,他们成功守住了起义的火种。
而且,他们还没失败,他们还在战斗,他们还将要经历惨痛的反攻汉口失败、经历无奈的汉阳保卫战、经历炮轰湖北军政府,但比起这23天来,这些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散场的音乐已被他们奏响,舞会即将结束。武昌起义第12天,黄花岗烈士们曾经梦想的怒火燎原,开始了。
10月22日,西北,陕西新军起义,哥老会配合,两日后,西安光复;
10月23日,东南,江西九江新军起义,次日,九江独立;30日,南昌新军起义,次日,南昌光复;
10月29日,华北,山西新军起义,30日,太原光复;
10月30日,西南,云南新军起义,次日,昆明光复;
11月3日,华东,上海同盟会、光复会联合起义,次日,攻下江南制造局,上海光复;
11月4日,华东,苏州、杭州同时宣布独立,浙江于次日光复;
11月5日,华东,江苏新军携上海新军臂缠白布,列队入南京城,推举江苏巡抚程德全为江苏军政府都督,江苏光复,自黎元洪之后,程德全成为第一位全力与革命党合作的地方大员;
在汉口的枪炮声中,大清丢了半壁江山,这个时候,无论武汉的战斗怎么样,他们都已经胜利了。
也让我们不要忘记,在汉口、汉阳保卫战中,殉国者有名有姓的,只有三十二人;而无姓名,只有确切人数的 —— 四千四百八十余名。
他们也许是辛亥革命的新军士兵,训练精良、意志坚定;也许是当场投军的平民,初次拿枪,甚至有些兴高采烈,浑不知战场的血腥残酷;他们甚至只是热心的市民,拿着铁锹斧头,要去挖开清兵南下的铁路……这些人无名无姓,他们永远埋在了屈原的故乡。
1911年11月2日,汉口失陷,但袁世凯并没有乘机攻打汉阳,而是以士兵疲惫、军需缺乏等理由布防江边,和黄兴隔江对峙。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这大清,恐怕是要亡了。
辛亥,围绕着这只摇摇欲坠的巨兽,会党、洋人、新军、同盟会、团练系、立宪派……龙旗下的每一个人,都要做出命运的抉择,所有力量都将参与这场惊天动地的游戏、试图在新的权力拼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武昌起义的三声枪响后,各种力量的巨大博弈,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