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的记忆?

接受器官移植后,身体里将会出现另一个生命,以独特的方式继续活著,这是常在文学或影艺作品探索的议题。

台湾歌手TANK吕建忠,去年十一月在内地接受心脏和肝脏同期移植手术。视像里戴著口罩和黑框眼镜的TANK,身材消瘦但精神很好,他首先感谢捐赠器官家属的大爱,又感谢留院期间照顾他的医护团队,还谈到音乐事业未来的发展方向。看到这一幕,我非常感动,很自然地轻按新肾脏的位置,心想:「你也为他高兴吗?」

留言区有不少关于TANK换器官的讯息,其中两个留言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是:「移植的器官是有记忆的,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另一个说:「祖父接受心脏移植后,变的精力充沛,像个年轻人一样。」看后内心即时有共鸣,自移植后我真心感觉之前之后有点差异,例如有时整个人感觉有点不对劲或者对某些人或事不知所措!

年岁上我已是中年人,照理行为思想应该趋向稳定、成熟,可是偶尔我会变得冲动,有时更会坐不住,要动来动去,否则坐立不安。

当时接受了手术后的第二晚,我因为手术时失血过多而非常疲惫,大部分时间在熟睡休养中。期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名年轻女孩的背影,我像看电影般,看到一幕又一幕跟她有关的画面,同时在梦中又看到一班我不认识的人,以及和我毫不相干的生活模式。但感觉既陌生又亲切,像在自己的躯壳里梦游他人的情境,里面弥漫著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到我惊醒张开双眼,瞪著病房的天花灯,听到身旁监察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冰冷且规律的运转声。定一定神,再次回忆梦境内容时己记不起来,只剩下模糊的梦境边框。

出院回家后一段日子,不止我自己,连母亲同样发现,面对事情的态度和人生观上,我有些微变化。有些人认为,经历过生死大关后有变化实属正常。不过当我发现以前不太喜欢或常吃的零食,部分的肉类和碳水化合物,现反过来突然对韩式紫菜,奥利奥曲奇饼,蔬菜和瓜类感兴趣;平日疏于打扫的我,突然厌恶乱七八糟的居住环境,将衣物执拾得井井有条;平日散漫少运动,现在对运动充满热情,认为大汗淋漓运动一场,比躺在沙发上发呆来的更好;以及脑海里时不时产生两种不同想法,像思考拔河一样在拉扯的时候,我就知道,有另一个生命在影响我的思绪。

当时我不禁怀疑,脑子或精神状态是不是出问题,例如人格分裂之类! 有段时间我在家里上网以「移植后」,「记忆」,「变化」等关键字搜寻资料,发现部分曾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或会带有新器官的少量记忆和生活习惯,医学上称为「细胞记忆」。

为此,我曾请教自己的移植科医生,她说:「这个情况正常喔,之前有些接受移植的病人都有提过,部分病人与新器官融合后,很快返回从前的生活轨迹,没什么改变。部分在术后可能有变化,不过只要对个人生活没严重影响,问题不大的。」听过医生的解释后,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证明精神或心理方面没问题!

不经不觉手术至今差不多两年,目前健康状况尚算稳定,唯一是生活上有些变化仍需时间适应。中间虽然会遇到难以理解的事件,我会看成是重新认识世界,了解全新自己的好时机,能以「娃娃看天下」的角度,取代成年人的视野去看世界每时每刻的变迁,是件不错的事。

另一方面,我感恩捐赠者的家人,愿意在其身故后捐赠器官。因此这个新肾脏,并非属于我个人的东西,反而是世上另一个和我相似,正努力协助我好好活下去的新家人,我会一直保护、珍惜和尊重这个得来不易的肾脏,愿将来我们能够长长久久、健康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