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歪脑|米米亚娜:在海外四通桥声援运动中,我们这样克服恐惧

CDT编辑注:自由亚洲旗下的新媒体平台“歪脑”日前因特朗普行政令而暂停运营。成立于2017年的歪脑主要面向华语世界青年群体传播自由主义价值。CDT近期将持续回顾歪脑的报道。2022年10月13日,抗议者彭立发在北京四通桥上挂出横幅,要求习近平下台,随后他被警方带走,至今下落不明。尽管四通桥抗议在中国互联网上受到严厉审查,但仍有网民以“孤勇者”“勇敢的人”“桥”“我看见了”等暗语向彭立发致敬。四通桥抗议在海内外引发声援,并在白纸运动中得到回响。本文作者米米亚娜记录了海外青年行动者如何克服恐惧声援彭立发,并强化自由派华人社群的连结。文章首发于2022年11月3日。

在北京四通桥抗议引发了海外大规模的声援浪潮后,我们也加入了校园贴标语海报的活动。我托一个坐办公室的朋友打印了三十多张海报,备好了胶带和剪刀,第二天下班就和另外一个在曼尼托巴大学读书的朋友去了她的学校。

我们辗转于校园的各个学科大楼、步行通道、公交车站和学生中心,寻找合适的位置。朋友显得非常紧张,她说她特意穿得低调,戴着帽子和口罩,选了个黑色长款羽绒服把自己全身裹住,又数次自语:“反而更显眼了。”

她左顾右盼,心神不宁,低声细语,生怕被路过的人发现。当我们在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门口的布告栏上贴海报的时候,她催促我快走,因为教室里正对我们的位置坐着一个东亚人长相的学生,她担心那人是中国人,已经“目击”到我们。当我提议要去中国学生最多的商学院贴海报的时候,她有些抗拒,直言中国人让她很害怕。

在转场的路上我问她是在恐惧什么。她的答案并不让人意外——怕和中国“爱国”学生起冲突,怕被ta们曝光和举报,怕影响到身在国内的父母和亲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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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在海外四通桥声援运动中,我们这样克服恐惧
作者:米米亚娜
发表日期:2022.11.3
来源:歪脑
主题归类:北京四通桥抗议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与这些“爱国”学生大张旗鼓的气焰相比,想表达异议的学生们只能尽量保持低调和匿名,即便听见路过者对于海报的讨论,也难以上前对话,因此失去和周围人坦诚交流、普及理念、建立共情的机会。严格匿名的需求还会局限这些进步社群的发展,线上的自由讨论难以转化成线下的共同行动,而线下的活动也难以借由公开宣传形成破圈的影响力。

跨国的公共参与者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我们担心自己的反抗话语被西方保守派用来鼓动对中国人的歧视和排斥;也担心进步派们因为忌惮种族歧视和恐华症的帽子而轻视极权对我们的压迫。我们担心香港和台湾等中文社群难以理解我们受到的审查,简单将我们的恐惧与懦弱、保守画上等号;也担心在将自己进一步“敏感化”的涉足政治的过程中,会和周围的亲朋好友疏远、撕裂,留下无解的创伤。

可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凭什么预设这条路不会举步维艰呢?比起身在国内的泛自由主义者和沉默的大多数,我们掌握的自由和能动性已是极大的特权。甚至纵观中国社会,无论从民族、阶级还是成长时代来说,我们都充满了既得利益者的“原罪”,在更弱势更边缘的群体承受着不反抗或反抗的代价的时候,我们早已无地自容。

我们的恐惧和愧疚都是真实的,但是,如何把恐惧和愧疚向外导向对他人的共情和行动的动力,而非向内导向自轻自贱、自我放逐、回避和犬儒的心态,是我们每个人的功课。摆脱极权的驯服和毒化,本来就是一条自我救赎的道路。

我想今天我看到了自己的位置

海外如火如荼的贴标语活动,在国内变成更加隐秘的“厕所革命”,抗议的标语被写在一间间没有监控的公共厕所里。随着二十大的召开,当局更是极力防范四通桥事件的影响。且不论因传播、谈论此事而大量炸号的“惯例”,我的微信联系人里就有两个人被警察“喝茶”。其中一人因参加了四通桥事件的telegram群组的讨论被查出身份,四个警察从天而降,当着其父母的面带走他,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审问。他的手机被翻阅,参与的所有“反贼”群组被记录,境外软件被删空,还写了保证书才得以回家。警察明确询问他对四通桥标语的疑似发起人彭立发的看法:“你觉得他做得对吗?”他只能回答:“不对。”另外一个人在被警察骚扰之后过于恐慌,无法回答我的询问,只是一遍遍重申“我爱党爱国爱人民”、“不会再发任何不合适的文字。”

长期以来,民众就是在这样细枝末节、无孔不入的审查和管控下生存的,连自己的话语和意志都被暴力殖民,这是何种无法言喻的疯狂和荒谬?

也许正是看清了现实的残酷,一些评论对四通桥抗议“泼冷水”,对它在国内能够产生的作用持悲观和绝望的态度。网友“这种孤立感是令个体感到绝望和看不到出口的根本原因。他们对同胞此起彼伏抗争也变得不冷不热,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反而有点麻木不仁。”(——